元艮

故事|佛陀

   “小和尚，你在做什么啊？”梨树下，一袭红衣坐在寺庙的墙头上，一双赤足晃荡着。

   小和尚坐在墙边，读着一卷经书。他抬头看了一眼，又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，心中念着“阿弥陀佛，非礼勿视”，嗫嚅着说不出话。

   银铃般的笑声从墙头上传了下来。

   从这一天开始，寺庙的墙头上每天都会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，墙下也每天都会有个和尚读经。

   红衣女子经常会问一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，小和尚也渐渐地能做出一些回答。

   “小和尚，你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出家啊？”她的语气和以往有些不同，有些落寞，似是抱怨，又似是感慨，却没有疑问的语气。

   “我也不知道。是方丈把我带回来的，他说我有慧根，是有可能修成佛陀的。就是那种能烧出舍利子的。”小和尚挠挠自己的光头，有点尴尬地回答。

   寺庙墙边的梨花开了又谢，小和尚一天天地长大，面庞一天天变得硬朗，眉宇间蕴藏着超脱的气息。红衣女子仍然每天出现在墙头上，与和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几句话，只是称呼逐渐从“小和尚”变成了“臭木头”。女子的容颜并没有衰老的迹象，仍是那种带着妖气的美。

   “臭木头，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呀？”

   “师傅说，佛祖会把世人渡去极乐世界。”

   “那，那飞禽走兽呢？它们死后会去哪？”

   “这。。。佛祖也会把它们渡走吧。”

   “木头，你喜欢我吗？”

   “这。。。”和尚硬朗的脸染上了女子衣裙的颜色。

   “木头，我明天可能不来了。”

   说罢，红色的身影一闪，便没了踪影。

   “师傅，妖怪死后，他们会去哪里啊？”

   “孩子，妖死便是魂飞魄散，妖的修行本就是逆了天道，佛陀是不渡的，他们也无法进入轮回，所以妖的死，便是魂魄的湮灭。”

    和尚心头一紧。他从见到她第一面时，就知道她是妖。她的法术虽能骗过寺里的高僧，却骗不过天生慧根的他。今天红衣女子的问题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。其实她的问题，他已有了答案，这十几年来日日相见，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，怎会不喜欢呢。

   师傅说出家人要断七情六欲，我还俗了。他想，明天就和她说清楚吧，我喜欢她，我不想修来世了，我只想今生和她在一起。

   可是第二天，没有来。接下来的几天，墙头上也不见那红色的身影。

   直到他听到了两个香客的对话：

   “你知道吗，皇上前几天在这寺庙附近，带着禁军抓住了一个妖女。那妖女可真是凶啊，发起狂来杀了近百禁军。”

   “那妖女怎么能被抓住呢？”

   “皇上手下可有茅山请来的道士，最后封了那妖女的法术，下了捆妖绳，绑回了宫。”

   “嘿，您说这皇帝费这么大力气，抓个妖女干什么？”

   “唉，这当今圣上您还不知道？色欲熏心啊，据说是要抓回去做性奴隶……”

   他听得双目血红，推开两个香客冲了出去。

   再见到她时，是在京城的刑场，她在皇帝行那龌龊之事时，抓伤了皇帝的龙体。

   刽子手的屠刀举起时，他疯似地冲过去，推开刽子手，把她揽如怀中。

   “走，走，我们走。”他沙哑地吼着。

   她突然笑了，笑得好像十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见一样。

   他胸前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了，他才看到，她的背后插着一支箭簇，箭矢已经穿过了她的心脏。鲜血从她口中吐出，染红了他的衣襟，染红了她素白的手。

   “啊！啊！啊！”他无力地怒吼着。

   她的生命力不断地流逝着。她艰难地抬起手，抚摩着他刀削似的脸颊，他的脸颊沾上了她的血。突然，这只手无力地坠落了下去……

   他凄厉地嘶吼着，双目流出血泪……

   忽然，天空撒下一缕金光，他的身体也闪着金光，如同神祗一般。他竟成佛了。

   那一日是举国恐慌之日，一位金身罗汉手持禅杖，杀入皇宫，取走了当朝皇帝的头颅，挂在了京城门外。人们都说，这是天罚，是天神对昏君的惩戒。

   几日后，寺外的梨树下多了一座新冢，冢上撒着一把血红色的舍利子。坟墓边，连成一片的梨花被夕阳染成红色，宛如一抹红衣。